作者: 來源: 牡丹晚報 發表時間: 2025-06-30 09:44
□彩云之南裕華村
芒種,是二十四節氣中最富生命力的一個節氣,象征著播種與希望,孕育與未來。然而,黃凌霞的《芒種》一詩,卻從“芒種”出發,寫出了一個與土地脫節的現代人、一個寫作者的內心荒原。詩人借用節氣的傳統象征,反其道而行,展現了一個身處現代社會的個體對自我價值、真實生活與寫作意義的深刻懷疑與叩問。
1、起筆即問:節氣的疑問轉向生命的自問
詩的開篇提出一個富有哲思的問題:“從哪一刻起,算是我的芒種?”這是整首詩的靈魂之問。詩人并非在探討農事時間,而是在追問自己何時曾真正“播種”過人生的意義與成果。對“我的芒種”的探問,其實是對“我的價值”與“我的存在”的探問。這一開頭即設下深邃的思維空間,也把芒種從節氣轉化為一種精神隱喻。
2、與土地斷裂:現代人身份的疏離感
接下來的幾句:“我只是紙上的行走,觸不到大地的脈搏/我只是圍墻里呼吸,嗅不到田野播種收獲的香甜”。詩人以“紙上的行走”暗指寫作者的身份,行走在語言、文字的世界,卻觸碰不到現實的土壤與勞動。她身處的是“圍墻”而非“田野”,呼吸的是局促而非自由。這一組句子描繪了城市寫作者與自然勞動者之間的斷裂,也道出了現代人在屏幕和鍵盤背后,對真實生活的疏離感。這不只是一個寫作者的困境,而是整個數字時代里,“體驗”被“信息”所取代的普遍現象。
3、寫作與沉默:語言的反思與自我否定
詩的中段將寫作行為拉入反思:“我打出一行行文字,又刪除/那么多多余的饒舌和廢話”。寫作在這里被描繪為一種徒勞的掙扎——寫了又刪,刪了又寫,卻無法抵達真正的表達。這種對“語言”的懷疑,正是現代詩寫作中常見的語言焦慮:當現實如此真實,而文字如此虛弱,我們是否仍能通過寫作去“播種”思想與意義?這里不僅是寫作的局限,也透露出一個人的沉默欲望:當語言變得多余,是否意味著最真實的感受已經無處安放?
4、結尾反問:荒涼中發出的最后叩問
“世界遼闊,沒有一顆種子是我播下的/也沒有一棵麥子是我收割的/我不知道是指尖生了銹/還是大地養了那么多的蛀蟲?”尾聲是詩中最具張力的部分。詩人承認自己的無所播種、無所收獲,仿佛置身廣袤世界的邊緣,一個從未參與耕耘的人。但接著,她提出了一個重要的反問:“是我生了銹?還是大地出了問題?”這是詩中最具哲學厚度的一問——它反映了現代人在困頓中的兩難:是我不夠努力,還是這個世界本就不再值得去播種?是我麻木了,還是土壤已經腐爛?在這模糊的歸因中,詩人將個人責任與時代困境并置,不做裁判,只留下一個開放的、刺痛的叩問。
5、整體風格與情緒價值
整首詩語言簡潔、冷靜、毫不修飾,但正因如此,反而讓每一句更顯有力。它不炫技,不抒情,不企圖用華麗掩蓋荒涼,反而以一種近乎克制的素樸之語,展現出極深的孤獨感與思想重量。從主題上說,它是反節氣詩——不是自然的豐收禮贊,而是個體的精神荒蕪;它是反田園詩——不是勞作的贊歌,而是虛構者的沉默;它是一首深刻反映當下寫作者存在狀態的現代詩,是對創作意義與人生實踐之間裂縫的真實書寫。
6、結語
在一個一切都可以虛擬、代寫、AI生成的時代,這首詩安靜卻深刻地提醒我們:如果我們既不觸摸土地,也不播種內心,那我們的“芒種”究竟在哪里?而那被刪除的文字、被圍墻隔離的呼吸、被指尖銹蝕的觸感,又何嘗不是我們每個人在生活中曾經感受到的真實困境?這不是一個節氣的詩,而是一個時代的寫照。
附:芒種
□黃凌霞
從哪一刻起,算是我的芒種?
我只是紙上的行走,觸不到大地的脈搏
我只是圍墻里呼吸,嗅不到田野播種收獲的香甜
我打出一行行文字,又刪除
那么多多余的饒舌和廢話
世界遼闊,沒有一顆種子是我播下的
也沒有一棵麥子是我收割的
我不知道是指尖生了銹
還是大地養了那么多的蛀蟲?